River -廢墟背景流亡日記-
東歐模糊國境附近某個小鎮一棟長滿青苔的公寓。
戰火頻傳這裡偶爾引發一些小小暴動，但卻是他們流亡以來至今住過最長的地方，烏煙瘴氣，不熟悉的語言的叫囂哭喊，在這種世界裡誰都是平民。
灰沉沉的天空而今卻下起雨來。
望著窗子雲雀卻想到他曾待過的那個地方對於雨的解釋，洗淨一切。
但那些現在都離他們非常非常遙遠，就像從載滿貨物的卡車後面不小心甩下的一粒蘋果。
在記憶的漫漫長路上被無情碾過然後隨著空氣腐爛了。
***
「淹水了。」迪諾晃到狹小窗邊拍了拍雲雀，語氣平靜得像在述說天氣，「這公寓真不是普通老舊，趕快把東西搬到桌上。」
雲雀看了看那張半腐朽的小圓木桌，大約無法承受他們所有的物品，於是他們把衣服以外的東西通通搬上桌子，讓它靠牆。
「水是從哪裡淹進來的？」
後來證實了雨水來自是四面八方，像是牆壁的裂縫、老舊的洗手台底下生鏽的水管以及磁磚底下。
「該死，整棟公寓的排水系統一定塞住了。」這是不常下雨的國家。
淹過腳踝的雨水，打不開的玻璃窗上結了水氣，捲起褲管跪在地上用倉促找到的一條毛巾將水吸到水桶裡的迪諾抬頭看著拿著在樓梯間找到的拖把的雲雀，重複揮動拖把的動作讓人想起擺渡船夫，迪諾笑起來。
「恭彌覺得威尼斯和這裡比起來如何？」得到無情的瞪視。
「這種地方沒有待下去的必要。」冷冷回答，卻仍然持續著用拖把汲水的動作，其實可以拿了東西冒著大雨一走了之，大雨之後日光會繼續，什麼都能被曬乾，只是也許再也找不到一個像這一樣能夠待上快要一個月的地方呢。
***
旅途中有一回迷了路，長長的公路某一個小小的城市卻是不宜久待的地方，看著露出睡意的狹長鳳眼迪諾笑著幫他停好車，拉著雲雀進了一家夾在建築和建築之間陰暗的電影院，只有一間放映廳座位疏疏落落坐著幾個人，那回播映沒得選擇，來自美洲的Almost Famous，兩人對搖滾樂都沒有太多研究，雲雀理所當然靠在迪諾肩頭半睡半醒，迪諾認真地看完了整部，結束時他轉頭對上雲雀清醒的眼神，太吵睡不著。
後來的路上機車迎風疾馳，空氣裡是風撕裂的聲音，迪諾輕輕哼唱著電影裡的歌曲，雲雀頭也沒回丟下一句很吵，也在風裡減退了殺傷力。
「他們坐著巴士巡迴演出時也是這樣唱起來的。」抗議。
「我們這叫流亡。」
迪諾不說話了，只是風中仍斷斷續續傳來歌聲，雲雀懶得再說什麼，沉默的行駛他想起了在戲院裡一直睡不著模糊之間看見的情節，那首歌出現的時間和場景像幻燈片強迫在腦中播放。
不熟悉的語言，非日文也非義大利文，是一首慘情卻悠揚的歌。
***
雨仍然下著，關著門空氣裡傳來水混著鐵鏽的味道，持續著單調的工作兩人都沉默，這之中雲雀曾抬腳踹了牆壁，一聲悶響後他們發現水可以沿著疏鬆的水泥和石材間的裂縫排出去，怒火稍微平息雲雀開始認真考慮也許再開幾個洞會流得更快，但迪諾說這棟搖搖欲墜的公寓會倒塌，因此他們仍默默地工作，雨水從滲入房間到排出房間在地板上流淌成一條小河。
***
「怎麼？」
「今天換我載恭彌，上車吧！」
「想要我們兩個一起摔死？」不屑地冷哼。
但最後雲雀還是坐上了自己機車的後座，原本用平穩的速度前進而後漸漸加速，迪諾空出單手抓住雲雀的手放到自己腰間，「等下更快哦。」大聲笑著。
「遜。」
原本的體質漸漸消失，起碼迎著風飆車這點沒問題。
因為現在不需要那樣把他和家族緊緊相繫的束縛。
***
一面弄乾房間一面想到了並盛的雨天。
當年他總賴在並中天台上，雲雀說要咬殺，後來每次見面的對打變成了野獸的互相撕咬，偶爾兒童不宜，一次打到兩人都倒在地上軀體交纏正要繼續，卻下起午後陣雨，迪諾嘆著氣翻身起來卻被雲雀拉住，他仍堅持這樣會感冒，用自己的外套把雲雀從頭蓋起來。
雨水沿著頭髮流下，雲雀跨坐在他腰上面對面直直看著他狼狽不堪的樣子，罩著他的外套下平日總是殺氣滿滿的臉露出笑容。
就在這個尷尬的時候，羅馬利歐打開天台的門撐著傘帶來換洗衣物，雲雀瞪了大叔一眼。
每當想起總感到恍如隔世。
長滿青苔的公寓是木板的霉味、清冷的雨水和單薄正泡著水的床鋪組成的不堪畫面，重複同樣的動作迪諾覺得他們好像成了希臘神話裡受苦的Sisyphus，沒有人赦免他們，迪諾忽然有點滿足地想到，因此也沒有人能讓一起背著十字架的他們分開，雨水不斷積淌成小河，恍惚停頓雨水淹過腳踝適才苦工全部重來。
「這時安翠歐在的話這裡就毀了。」迪諾有感而發，隨即雲雀手中的拖把朝他飛過來。
「你覺得懷念？」雲雀揚起嘴角，但那種笑容已經與當年在天台上罩著他的外套看他淋雨時的笑容不同。
雨下了有多久他們就當了多久的Sisyphus，好不容易雨停了水漸漸都退了，檢視一下被水淹過的東西都慘不忍睹，包括髒兮兮的地板、濕了的床腳，不過他們決定這些明天再說。
躺在太小的床上有些擁擠其中一條單薄的棉被已經被丟下地板成了抹布，望著滿室狼籍，他好整以暇地看著他笑。
「我想回家。」枕在膝蓋上，緩緩吐出Willam在Almost Famous的台詞。
「這裡就是家了。」帶著笑容，他回以Penny Lane所說。
漂流沒有終點。
But it don't snow here
It stays pretty green
I'm going to make a lot of money
Then I'm going to quit this crazy scene
Fin.
2007.July
*迪諾和雲雀看的電影取材自「Almous Famous」（中譯成名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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