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他的照片裡總是穿著棒球服裝,手上拎著球棒。
他的初戀是棒球、第一次像所有青少年一樣鬧自殺也是為了棒球,他從未在意過其他事物。
球棒和球清脆撞擊後劃破空氣穩穩飛翔直到落在全壘打牆外的世界,彷彿這樣就可以碰觸到藍天,而每當回想起自己的每一支關鍵全壘打,畫面清晰到連腳下紅土的顆粒都彷彿可見。
山本武他被稱為棒球笨蛋,他總笑著接受。
那獄寺你是阿綱笨蛋嗎?
什麼鬼?棒球笨蛋你不要亂講啊。
為了信仰的東西執著到變成笨蛋,沒什麼不好啊。
所以當獄寺看見山本往天台跑的次數變得越來越頻繁,三人一起上學時視線總像在尋找什麼般飄忽,甚至有一次撞見山本正從風紀接待室被轟出來,臉上還明顯帶著拐子痕跡時,低低地說了一聲雲雀笨蛋,你是雲雀笨蛋嗎山本武。
山本笑了笑,沒有反駁。
獄寺你覺得我好好打棒球,帶領並中打進全國大賽,雲雀會因為這樣對我好一點嗎?
你真的成了雲雀笨蛋啊,會被那傢伙咬殺喔。獄寺用看見姐姐出現時的驚愕眼神瞄了山本一眼。
當時山本臉上的神情再認真也不過。
神社的聯手、黑曜事件、戒指爭奪戰,一次一次山本漸漸明白黑手黨的真實,一次一次那個高高在上、看見他們群聚在一起便輕蔑一笑的雲雀恭彌在他夢中出現的頻率,比他在夢裡的甲子園擊出全壘打的次數還要多。
但也一次一次,他明白雲雀回過頭來看見他的機率接近不可能,只有自己不斷努力追趕,直到走到雲雀的前面,是前面不是面前。
同樣是阿綱身邊小嬰兒說的那個彭什麼的守護者,在還未發覺時山本便投入越來越多,即使如此在升學志願書上填寫「前進大聯盟」的他和填寫了「成為十代目左右手」的獄寺都成為老師最頭痛的學生,但他們終究都進了並盛高中。
離開並盛國中前不久,曾經從義大利發來了訊息,要澤田綱吉等人立刻前往義大利進行訓練,直到澤田綱吉十八歲正式接任十代目為止,守護者們也必須一併遷移到義大利。
「我不去。」環視著躍躍欲試的獄寺、睜大眼睛的庫洛姆、一面問京子可以去嗎的了平、吃著糖果頻頻點頭的藍波,山本低聲卻堅決地說。
「我必須去甲子園,到義大利玩遊戲的話,就沒有辦法出賽了哈哈。」
現場一陣沉默,連獄寺也沒像預期中向他開火,山本反而看見他們都低頭。
「不在場的雲雀學長也說不去。」綱吉看著里包恩,「里包恩留在這裡不就夠了嗎?」
「蠢綱,你們需要到黑手黨的學校去學習大人的生存,留在日本沉溺在溫馨和友情之中,面對以後的世界你們都會痛苦的。」里包恩說完以後便陷入不負責任的睡眠狀態,綱吉嘆了一口氣,垂下肩膀。
「大家都先出去吧,我再求里包恩看看。」
後來山本回家時看見里包恩坐在父親的壽司吧上,他一點也不感到驚訝。
「你是天生的殺手。」里包恩重複一次,「經過不斷的實戰磨練,想追上雲雀那傢伙只是遲早的事。」
山本睜大眼睛,里包恩向來會讀心。
「至於甲子園,那總有一天要割捨的,早晚又有什麼意義?」
「小嬰兒。」山本看著里包恩,「棒球是我自小到大的信仰,即使放棄了它仍會照亮我今後的人生。」
三天後義大利傳回消息,澤田綱吉等人在高中畢業後即須飛往義大利進行接班人的培養,在日本期間則由家庭教師里包恩負責指導。
在並盛高中他們仍然遇到了很多事,前來挑戰的黑幫、從學生幫派到社會上的黑道組織都有,不曉得里包恩從哪找來,而在雲雀當上並盛高中的風紀委員長,帶著新舊交雜的成員擺平來犯並盛町的隔壁縣混混時,山本也拿著球棒參雜在其中。
「不干你的事。」草壁等人把倒在地上的混混全部丟到並盛町的界線之外,雲雀靠在牆角看著山本,臉上還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你的竹劍呢?」
「我不想讓他們傷得太重。」山本笑,「下個月要打縣大賽了。」
「那你就不該來這裡。」雲雀看了山本一眼,轉身離去。
山本知道自己必須變得更強才行,無論是里包恩不斷找來的對手或是在棒球的訓練上,否則在雲雀看他一眼前自己就將死無葬身之地,所以當他在黃昏社團成員都已經回去的球場獨自練習揮棒時,看見朝他走來卻又停在幾步之外的雲雀,心中充滿的是驚訝的感覺。
「雲雀,來了就陪我一起練球吧。」試著招呼,然而雲雀沒有回答,山本便自顧自地搬了一桶球,站在量好的距離外,一顆一顆投向畫好九宮格的牆壁。
「今年的比賽啊,學長叫我當投手喔。」山本笑笑。
「雖然國中的時候我從來沒練過投手,投手是需要和每一個對手直接對決的靈魂人物,很辛苦也很了不起呢,第一次聽到的時候,我還嚇了一跳呢。」
「本來我覺得,一場比賽需要很多人合力完成,所以我站在投手後面幫忙防守、在關鍵時刻打出全壘打就很足夠了,但是現在忽然也覺得當投手不錯,可以成為全場視線的焦點。」山本轉過身面對雲雀,在夕陽照映下彷彿鍍上一層金邊,但是神情耀眼到模糊。
「當一個很棒的投手就能控制整場比賽,我要帶著並中一直打到甲子園,即使只有這次也好,這樣大家都會記得當年有一個很厲害的球員叫山本武呢。」
自顧自地說著,一晃眼雲雀便已走到山本面前,拐子在夕陽反射下顯得灼眼,山本瞇起眼睛。
「你,就保持現在這個樣子吧。」雲雀低聲說。
「嗯?是說前進甲子園的最佳狀態嗎?當然。」山本笑笑,看見雲雀露出不耐煩的神情,他也斂肅了神色。
「那……如果我一直像現在這樣,沒有變,雲雀會一直看著我嗎?」
「如果你改變了,我會咬殺你。」
***
電視上播放著美國大聯盟的球賽,雲雀坐在沙發上,想把電視關上卻找不到遙控器,雲豆在肩膀上唱著並盛校歌,制服換成了西裝,回到義大利的家,不得不承認草食動物他們給的房子的品質,起碼沒有充滿許多群聚動物的喧鬧。
門開了,男人步履不穩地踏進來。
發現雲雀盯著他的眼神,山本慢慢走近,單膝跪在沙發上,用很強勁的力道緊緊抱住雲雀,臉埋在肩膀裡,什麼也不說。
「喂……」想推開山本,但是沮喪、無奈、絕望的情感彷彿都從對方身上流了進來,雲雀只是任山本抱著,動也不動。
「都是血腥味。」一會兒後他皺眉。
「雲雀不是很習慣嗎?這樣的味道。」山本的聲音悶悶地傳來。
雲雀臉色一沉,推開山本,眼神冰冷。
「你走到這個地步不是我的原因,也不是澤田綱吉或小嬰兒害的。山本武,把你染黑的只是你自己而已。」看著山本茫然的眼神,雲雀勾起嘴角,「但和你相同顏色的我,永遠也不會背棄……」
他本來想說這個世界,但話語吞沒在忽然侵襲而上的吻間。
他們緊密結合的每一次,山本都是很溫柔很溫柔的,「嘛,雲雀平常這麼冷漠,一個人慣了,讓我把愛帶給雲雀吧。」他總在他耳邊輕語,儘管被毫不留情地咬下,仍苦笑著緩慢進入,因為他的不適應而慢下動作,一直都是這樣的,但今天山本壓上來時雲雀忽然手足無措,像當年嵐戰之後憤怒於校園被毀,而山本那樣輕易地抓住了自己手腕時一樣,些許迷惑而殺意全消。
襯衫破了,從前的山本總認真地脫下兩人身上的並中制服,並排放在一旁,「這樣雲雀可以放心了。」但山本現在正以粗暴的動作從上俯視著他,感到身體陷入柔軟的沙發中,雲雀瞪著山本,「你……咬殺………啊……」支離破碎的話語,痛苦潮水般湧上,不由自主環上山本的背,然後發現山本其實傷得很重,流貫在兩人之間的是痛楚,誰都一樣。
「對不起。」聽見這句話後他們便都沉入沒有意識的世界。
在那之後山本帶著苟延殘喘的重傷送進了彭哥列的醫療中心,根據部下的報告在任務結束後山本並沒有嚴重要需要住院的程度,雲雀的臉色陰沈得可怕,澤田不敢去問,里包恩說想死的話可以試試。
***
又相隔數年某一日山本和雲雀一起前往美國與當地的同盟家族洽談交易。
第一次商談後兩人由手下載到飯店,考量到雲雀不喜歡群聚的個性與兩人實力,澤田只派了一名部下跟隨,車子在紐約街頭穿梭,經過了紐約市的棒球場,部下愉快地轉過頭問山本先生要不要進去看場球賽?
「山本先生聽說從前是甲子園的明星呢!」
雲雀深沉地看了山本一眼。
「好啊,真懷念呢。」山本開朗地笑。
那次失控之後,他已經把過去和未來完整地切割開來,即使回憶起成為他今後所有支撐力量的青春年代,他仍能笑著走在漫漫黑夜。
「我不想看。」雲雀說,「載我回飯店,不然咬殺。」
「雲雀要咬我的話倒是很歡迎呢。」山本笑著,伸手環上雲雀的腰,隨即因吃痛而放開。但他還是笑著,他知道雲雀這樣說是為了什麼。
最後他一個人登上了紐約球場最高的看台。
太晚買票了,紐約球迷真是熱情。
這本來也許是他會一戰成名的地方。
比賽開始,觀眾的鼓譟將他又帶回了現實。
才一局上半便有選手擊出了全壘打,小白球穿過空氣穩穩飛翔朝他輕盈地劃出美麗弧線。
中學時他不曾在這種角度看過全壘打,他一向是在本壘看著球飛出去,緩緩跑壘以後回到休息室,接受隊友的擊掌和讚美。
但他伸手接住了紐約洋基隊第四棒的全壘打,握在手中的小白球相當粗糙,好久沒有碰過,和時雨金時完全不同的觸感。
定定凝視了許久,山本將它遞給旁邊的美國男孩,年紀輕輕卻穿著球衣、拿著手套,一臉渴望。
「Don’t lost your dream.」山本用生硬的英文對男孩說。
接著山本抬頭看向無邊無際的藍天,瞇了眼,彷彿終於切斷纏綿的過去和一生不變的信仰。
無名指上的雲戒閃閃發亮,在打棒球時,他從未將雨戒戴在手上,然而在他投入這個世界後,戴上了另一枚戒指,雲雀說過會一直看著保持當年天真的他,然而在他們染上相同顏色後,終究除了咬殺外他們還是牽起了手。
山本嘆了一口氣,離開觀眾席。
比賽仍在繼續,依舊是耀眼的好天氣。
Fin.
2007.Septemb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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