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彈00剎那提耶第二季衍生文。
☆整篇收錄在ST小說本〈出口〉中。
☆全文太長所以切成三篇。
00 RE:A letter to Setsuna
瑪莉娜‧伊士麥：
再生後的世界裡，你一定也帶著孩 子們前進的吧。選擇再一次成為CB的Gundam meister，我懷疑過，戰鬥著、破壞過，也感受著，人與人之間的惡 意，還有惡意間仍然生長的希望。
在你向世界散播和平的同時，必然有人背負和平前的罪孽，即使傷痕累 累，在這條路上，我已經不是孤獨一人。我已經找到了，戰鬥以外的人生，以及想一起實現願望的人。
我曾覺得世界扭曲不已，我們的 戰鬥徒勞無功，只剩下自己狼狽地前進，總是不停地索求著答案，也急切地期望破壞後世界便能一如期望，但越是焦躁，越是扭曲。
後 來，我才知道這叫做等待。
我的戰鬥並不孤獨，一直以來，我被等待並深深信任著，一起前進、互相理解，在同一條路上找到了相同 的答案。儘管在戰鬥中失去了很多，現在前往木星的艦上，已經沒有那個人的存在，但我記得孩子們的歌聲想傳達的，如果失去是為了找回、離別是為了重逢，那麼 現在、以及未來的我，會一直等待著、等待再度相遇的那一天。
所以 不用替我擔心，對我而言，幸福已經來臨。
剎那‧F‧塞耶
出口Gundam00 Season2
Setsuna‧F‧Seiei X Tieria‧Erde
My place is here, I fight with you
01.天使歸來
世界毫無改變。
少年奔跑著，四年、甚至更久以來，世界毫無改變。
穿著黑色的宇宙服，帶著槍，拉著一個驚慌失措的平民，身後追著一群自動殺人兵器，子彈不斷擊中牆壁的聲音重重打入耳中，漆黑的通道在腳步和平民的喘息聲中 似乎變得更加漫長，視野搖晃著，少年回身扔出手榴彈，爆炸的火光點亮迷宮般的走道，看不到出口。
和從前一樣，抱著槍、在受到MS轟炸的廢墟竭力奔跑，躲避砲火和倒下來的瓦礫時，那麼無 力幼小的自己一樣，在這扭曲的世界裡，什麼也做不到，只能不斷失去。
解決了自動兵器，留下了平民，少年毫不猶豫地進了駕駛艙，Exia裸露的右眼發出紅色光芒，飛出了PROUD。
也許是最後一戰了，經過無數戰役仍未完全修復，和自己一起，在地球上流浪了四年，缺乏資源和技術，裝上披風的Exia看起來像落魄的戰士，即使性能已比不 上A-Laws的機體，少年仍想以Exia與之一搏。
會死的。心中有個聲音這樣告訴自己。
那也無所謂。另一個聲音響起，現在死去是毫無意義的，少年相當清楚，但活著坐視A-Laws虛假的和平，那麼還不如戰鬥到死為止。
要是在宇宙中死去的話，就能夠去見他了，四年前死在自己面前的同伴，儘管一定會被責怪，少年也無法抑制自己破壞一切的渴望。
就像那時抱著槍、穿梭在不斷炸開的斷垣殘壁中一樣，步履搖晃、驚懼的喘息和爆炸聲敲打著耳膜，卻仍奔跑著。
直到Exia被二機夾擊砍斷了兩條手臂，他聽見A-Laws的駕駛員吼叫著，你們的時代結束了。
我們什麼都沒開始過，不是嗎？少年想著，失去了組織的支援、承受了世界的反擊，再生後的世界，卻仍然如此扭曲，像幼時相信為神而戰就能得到救贖一樣，一路 戰鬥過來，自己不是只能破壞而已嗎？
遠方兩道光束砲擊射下了敵機的一條手臂，擦過Exia身邊，少年一驚。
那時天上也是這樣降下光束，空中的機體回過身來，噴射出的大量粒子瀰漫了血色的天空。
宇宙中的Gundam朝自己飛來，很快地，擊落了一台A-Laws的機體，Gundam的行動模式有些熟悉，少年坐在已無法戰鬥的Exia的駕駛艙裡，只 能怔怔地看著。
當時那架神秘的Gundam離去之後，抱著槍的孩子仍怔怔地凝視著天空，那天之後，孩子再也不相信神，而拯救了自己的Gundam，成為了往後戰鬥的日子 中，無可動搖的信仰。
※※※
「能把沙慈‧克洛斯羅德暫時留在這裡嗎？」剎那問，看了倒在地上的沙慈一眼，轉頭詢問久別重逢不到一天的昔日同伴。
「嗯，我會處理。」提耶利亞回答，在沙慈打斷了他和剎那的對話後，沙慈痛苦地對著剎那舉起了槍，卻遲遲無法扣下扳機，最後丟下了槍，衝過來掐住剎那的脖 子，一如提耶利亞的預期，剎那沒有掙扎，於是提耶利亞敲昏了沙慈，讓他躺在地上。
「謝謝。」剎那簡短地說，提耶利亞神情放鬆下來，視線瞄向倒在地上的Exia。
「沒想到Exia還能戰鬥。」提耶利亞的話聲帶著笑意，一時間剎那以為是自己的錯覺，「而且你居然把Exia改裝成這樣。」
「你看見了。」在PROUD用Gundam救了我的時候。剎那沒說出口，現在的Exia已經沒了手臂，披風自然也掉落在宇宙中。
「你擅自給Exia裝上披風的事我不會跟伊恩說的。」提耶利亞轉過身，一手扛起倒在 地上的沙慈，「走吧。」
「去哪？」
「安置了他以後，帶你去你的房間。」
新生的天人比起從前的恐怖組織，更有小家庭的感覺，和伊恩父女、拉塞及菲特見面後，剎那有些熟悉的陌生感，皇小姐、莫雷諾醫生、阿雷路亞、里西典和克莉絲 汀都不在了，還有洛克昂。從菲特手中接過自己的制服時，剎那有些意外，但菲特輕聲解釋提耶利亞也做了皇小姐、阿雷路亞和洛克昂的制服，這樣好像和離去的人 同在。
等待Exia的太陽爐與Double 0的匹配測試時，他們還無法行動，所以剎那幾乎都關在房間裡，瀏覽四年來CB重建的資料，四年來在地球流浪時，習於在車上或Exia的駕駛艙裡入眠，接觸 到床鋪時卻突然怎樣也無法入睡。
太過平坦而且安寧，反而有種不真切的感受。
托勒密二號的構造和四年前幾 乎完全相同，剎那輕易地到了機庫，望著Double 0。
不知道Exia怎麼樣了，是否和Dynames和Virtue一樣遭到分解了呢？他思索著，如果在伊恩起來之前回房，自己爬到Double 0的 駕駛艙裡睡的事就不會有人知道，也許可以試試，至少第一個晚上……
突然身後響起腳步聲，剎那渾身一震，瞬間忘了自己已經回到CB，不，即使在組織裡，也曾被同伴用槍口指著過，但已無可躲避，剎那有些僵硬地轉身。
「剎那？」提耶利亞看起來卻有些疑惑，「現在應該是睡眠時間。」
「你呢？」鎮靜地反問，剎那想，至少提耶利亞手上沒有拿槍。
聽見剎那反問，提耶利亞稍微 轉開視線，「已經習慣了。」
「習慣了？」
「四年前就決定了。」提耶利亞輕聲說，「既然選擇了戰鬥下去，就要保護大 家，不會再失去任何一個人。」
「所以在大家休息時仍然醒著嗎？」剎那本來想說那是失眠，然而對方是提耶利亞，所以他並沒有說出口， 提耶利亞卻再次開口。
「既然活著，為什麼不回來？」
「我以為你們都……」剎那說， 低聲地，「四年來都沒有聯絡……」
「抱歉，之前沒有立即尋找是因為我當時……太過猶豫。」提耶利亞轉過身來，彷彿想打破難堪的氣氛，很 快地說，「後來情報說你可能出現在PROUD，我就去了。」
說著提耶利亞往前走，經過剎那身邊，在封閉著的牆邊按了按鈕，巨大的門緩 緩上升，靜靜站在機庫的另一邊的，是橘色和綠色的Gundam。
「這是Arios和Cherudim。」
剎那也往前走了幾步，站在提耶利亞旁邊，仰頭看著兩架機體。
「他們的Meister呢？」
提耶利亞低下了頭，「決定重 新行動後，情報搜尋以找回你和阿雷路亞優先，也拜託王留美了，但至今仍然沒有阿雷路亞的下落。」
「Cherudim呢？」 剎那問，做好提耶利亞可能發怒的準備，但提耶利亞只是揚起眉頭。
「有請王留美推薦過，但沒有合適人選。」
「拉塞呢？」剎那問，「他也 不能嗎？」
「他說，除非到了緊要關頭仍找不到人選，否則要在艦橋守護著托勒密。」提耶利亞說，帶著笑意，這次剎 那看得清楚，眼前的同伴微微笑著，不是自己的錯覺。
剎那第一次見到提耶利亞笑，是四年前合作進行對Trinity的介 入後，對方說出了他的過往，於是在森林裡，洛克昂渴望向他復仇又笑著放棄，那是第一次，向人坦承托出所有的苦惱與理想，得到了理解。洛克昂放下槍後爽朗地 大笑了，旁觀的提耶利亞也露出淺淺微笑，那個畫面至今仍留在剎那心中，比起悼念過往更具紀念意義。
後來洛克昂單獨又和他說了些什 麼，有個雙胞胎弟弟，在恐怖攻擊時倖免於難，想要為萊爾建構和平的未來。
洛克昂已經不在了，然而如果那個萊爾也想改變世界的話。
「我認為有合適的人選。」剎 那說。
提耶利亞看著他，有些震驚。
「能夠駕駛Gundam？」
「或許值得一試。」
提耶利亞皺起眉頭，浮現矛盾 的困擾神情，好一陣子。
「試試看吧。」提耶利亞看著剎那，頓了頓，又補上一句，「但先去睡吧，明天我會整理CB的情報給你， 帶下地球去。」
「你不睡嗎？」
「已經說過習慣了。」
「那麼不如現在就去整理情報 吧，我也一起。」剎那說，「明天一早就下地球去。」
提耶利亞聞言別過頭去，似乎考慮著。
「也好。」最後他說，「畢竟四 年沒有見面了。」
「算是培養默契吧。」
「嗯。」
剎那提早一小時來到了約定地點，看見目標後，在遠處等了兩個小時。
和萊爾‧狄蘭迪的約定時間已 經過了一個小時，萊爾‧狄蘭迪顯得有些焦躁，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一根香菸，徐徐點上。
一個狙擊手最重要的就是耐心等 待。而萊爾也的確刻意提早赴約，剎那在遠處看著，直到萊爾點起了香菸，他皺起眉頭，往前走去。
「Katharon的成員，萊 爾‧狄蘭迪，我是來接你的。」
近距離地看見與戰死同伴相似的臉時，剎那面無表情，心頭卻沉重起來。
「難道哥哥已經死了？」
這就是尼爾想交付自己戰鬥所 換來和平的雙胞胎弟弟，剎那直直看著萊爾複雜神色，而現在他們又要把萊爾推向與尼爾相同的道路，如果尼爾在天之靈看見的話，或許會生氣吧，或許會下一場雨 阻止自己吧，剎那想，然而並沒有下雨，只是廣場上的一群鴿子全部張開了翅膀，遮住了灰色的天空。
「如果你也想改變世界，並有為 此戰鬥的覺悟的話，這是我們的情報。」剎那說，把和提耶利亞一起整理的資料遞給萊爾。
當時兩人一起待在螢幕前，剎那 說把洛克昂的資料也放進去吧，提耶利亞並不同意。
「現在透露四年前的事一點意義也沒有。」提耶利亞說，「在正式加入之前，流出去的情報是越少越 好。」
最後他們仍然沒有加入任何關於洛克昂或被地球聯軍稱為Fallen Angles戰役的記錄。直到萊爾中途接手駕駛的小艇載著皇，和剎那一起在托勒密的機庫，見到了剛從Seravee下 來的提耶利亞時，提耶利亞先是不可置信地睜大了雙眼，像座雕像般釘在了原 地，直到萊爾先打了稱得上熱情的招呼後，提耶利亞甩過頭，抱著頭盔，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提耶利亞……沒有變啊。」看 來尷尬的萊爾身後，皇緩緩開口。
剎那沒有回答，看著皇、萊爾和提耶利亞的背影，四年前的記憶殘影再度鮮活了起來。
後來提耶利亞仍接下了訓練萊 爾的任務，處得並不好，在戰鬥會議時剎那看了出來，提耶利亞總帶著過度僵硬的冷漠和萊爾對話，或許是不願使自己產生上一個洛克昂仍然存在的錯覺，剎那知 道，對提耶利亞或自己而言，死去的尼爾‧狄蘭迪有多麼重要。
而儘管冷漠地否定著萊爾‧狄蘭迪，卻沒有拒絕讓他加入，因為提耶利亞一定也知道，能夠再一次與「洛 克昂‧史特拉托斯」並肩作戰，對剎那或自己而言，又是多麼重要的事。
救回阿雷路亞的任務中，提耶利亞告知了瑪莉娜同在牢獄中，於是剎那帶回了瑪莉娜。
「在找瑪莉娜‧伊斯麥嗎？」換 回制服後，剎那在走道上遇見提耶利亞，「她在觀景窗那裡。」
「嗯。」剎那點頭，提耶利亞看著他，「真是背道而馳的理想啊。」
剎那回視著提耶利亞，不知道 該回答什麼。
「我知道。」最後他說，「我曾經以為和她見面，就能得到答案。」
「結果卻沒有嗎？」提耶利亞 揚著眉問。
「主張著和平的背面，必然有犧牲和破壞。」
「是啊，像光與影。」
「即使背負罪孽，我也無法選 擇另一條路，而那就是她所選擇的。」剎那靜靜地說。
「所以送她回國嗎？」提耶利亞說，忽然微微地笑了，「已經是你帶回來的第三個人了。」
剎那一愣，沙慈‧克洛斯羅 德、萊爾‧狄蘭迪，加上瑪莉娜，在阿雷路亞和皇小姐也回歸之後，托勒密上變得熱鬧不少。
「沒關係嗎？」想了想，剎那 問，「就這樣讓托勒密開向阿札迪斯坦。」
「現在反省已經太遲了。」提耶利亞說，不帶責難的語氣，甚至有些溫柔的錯覺，「你帶回了皇‧李‧諾瑞 加，也是你成功發動了Double 0。」
說著走近剎那身邊，身影交錯。
「我相信你。」
提耶利亞說完便沿著走道逕自 離去。
在剎那和瑪莉娜目睹了阿札迪斯 坦幾乎全毀的慘烈畫面後，剎那當機立斷，掉頭飛回Katharon，卻看見同樣的人間地獄。
硝煙和鮮血的氣味，傷者搬運死 者，阿雷路亞和萊爾正幫忙善後，瑪莉娜被帶到安全之處，剎那四處張望，很快地發現提耶利亞和沙慈不見了，憤怒的Katharon成員不時爆出惡毒咒罵，組 織裡有叛徒。
得快點找到他們。剎那想，得快點找到提耶利亞詢問詳情，如果和沙慈有關，或許提耶利亞會向沙慈開槍……不，剎那繞過轉角，看見了提耶利亞，和跪在地上縮成 一團的沙慈，剎那鬆了口氣，發現自己一點也不擔心現在的提耶利亞會對犯錯的人做些什麼，只是覺得需要瞭解狀況時，必須向最信任的人確認。
回歸CB之後，不知不覺間， 變得能夠相信同伴、也被人相信，卻尚未意識到，那是多麼困難、也是多麼簡單的事。
02.命運之輪
提耶利亞一直在等待。
知道自己從何而來、為何而 生，儘管培養槽裡幽暗水光、槽外連接管線和誕生編號他都毫無印象，然而自己是為計畫而生，他始終深信不疑。
等著計畫啟動、等著執行計畫、 等著死神帶走負疚的自己，獲救之後從治療艙裡醒來，到決定了再次行動後，為了行蹤不明的同伴，又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被打了一巴掌的沙慈‧庫洛斯羅德蜷曲在地上，發出痛苦的哭嚎。
直到剎那走進來詢問狀況前，提耶利亞只是靜靜看著地上的沙慈，雙手抱胸。
不準備再說些什麼了，看著不願瞭解現實的沙慈，提耶利亞曾毫不猶豫地大聲斥責，因為沙 慈的愚蠢心態，和提耶利亞心中，至今仍然清晰的傷口一樣，即使哭泣著後悔也無可挽回。
哭泣後會陷入深深的自我厭惡，從自我厭惡到靠自己的力量爬起，是需要時間的。
迷惘 也是，一個人深陷於迷惘中時，是軟弱又無力的，但洛克昂說過，不顧一切按自己想法去做就夠了，像剎那一樣。
所以 當里捷涅出現在眼前時，提耶利亞感到長久以來重建的意志，再度開始動搖。
不需開 口就能聽見的聲音、彷彿自己在水中倒影的相同面容、傾斜的山坡和巨大的月球，陌生而冷酷，好像曾在腦中響起又失落的過程，冰冷的宇宙猶如冰冷的培養槽，漂 浮在其中會感覺穩定，那是還不瞭解羈絆和自我意志時的事。里捷涅說未來他們應該要帶領全部人類走向那個冰冷幽暗的世界，這是自己成形後就該等待並奉行的道 路，此時在眼前開展。
「所以就該坐視A-Laws的惡行嗎？」
「變革必然伴隨著痛苦，你們不也是這樣做的嗎？你們現在是伊奧利亞計畫的障礙，我們的存在就是遂行計 畫，而你否定了自己的存在。」
究竟哪一條路才是正確的呢？洛克昂曾經說過，人類的一生就是不斷地選擇，沒有所謂的對錯，因為無論 哪一種選擇都必須不斷地戰鬥，提耶利亞挫折地想，他始終沒有踏在正確的路上，因為不知該如何處理自己的想法，是一片找不到出口的黑暗。
洛 克昂對他說話時已經少了一隻眼睛，他側頭看去，男人的表情仍然那麼堅定，給人一切都會很輕鬆的錯覺。
「放下你的重擔吧。」洛克昂說，他無法回答，心臟鼓動的聲音大過一切，第一次，不知該怎麼辦卻覺得安心，他學會以自己的意志行事，再也沒有Veda了，那 是第一次的放逐。
「去接阿雷路亞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剎那在身後問。
「沒什麼。」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說，聽見腦海裡里捷涅的聲音在笑。
「突然冒著暴露的危險，也要見到真正的敵人，連皇小姐那樣的要求都答應了，究竟發生了什麼？」
剎那走了過來，和提耶利亞一起並肩望著宇宙。
「苦惱的話，像以前告訴洛克昂一樣地告訴我。」剎那說，「別一個人煩惱。」
提耶利亞微微一震，那麼久沒有出現在他們對話中的名字，他看著剎那暗紅眼瞳中的坦然和更多無法判讀的深沉意味，嘆了口氣。
「沒用的，就算你是洛克昂，我也沒有辦法說。」他垂下頭。
「你騙人。」里捷涅帶著笑意的聲音震動著他的腦海，提耶利亞焦躁地甩頭。
剎那看了他好一陣子，下定決心似地伸過手，牽起提耶利亞的右手。
「等等！」提耶利亞來不及抗議，剎那輕輕一拉，兩人面對面站好，剎那的右手輕輕扶著提耶利亞的腰，像早先在皇的指導下練習時那樣，開始緩緩移動步伐。
「明天就要潛入舞會了，舞步沒問題？」剎那問，提耶利亞沒有回應，讓剎那拉著移動。
開始練習時皇小姐曾為了誰來與提耶利亞練習稍微傷了腦筋。
「洛克昂，會跳舞吧？」
「哎呀，但教官大人討厭我哪。」聽見皇小姐的詢問，萊爾把手交叉在後頸，蠻不在乎地回答，提耶利亞瞪了他一眼。
「我是後援，我來和提耶利亞練習。」剎那突然說。
「但剎那會跳舞嗎？」菲特在一旁擔心地問，提耶利亞也轉過頭，看著剎那堅定的目光。
「不會。」
皇小姐和萊爾花了很多時間才讓剎那和提耶利亞瞭解社交舞正確的跳法，開始練習後皇小姐又因兩人數度相撞在一起而驚呼，要他們培養默契。
「舞伴間不能這麼緊繃啊……試著把對方當作情人看看？」皇小姐苦笑，一手扶著額頭。
「舞會上遇見的是敵人，沒有必要吧。」
「會露出馬腳啊，別忘了你的假想身份，提耶利亞，剎那也一樣。」皇小姐說，露出無奈卻又似乎暗藏玄機的笑容，「有可能陷入危險的話，不如放棄這個任務。」
「我能做好。」剎那搶先開口，提耶利亞偏過頭看了剎那一眼。
「很好，舞伴之間最重要的就是互相信任，把自己交給對方，至少這點，可以做到嗎？」
「我也可以。」各看了剎那和皇一眼，這次提耶利亞也點了頭。
沒有音樂、沒有節拍，剎那踩著緩慢的步伐，根本不能算是跳舞，隔著手套仍能接觸到對方手指的溫度、靠近的氣息，剎那放開右手，提耶利亞生澀地轉了兩個圈， 步伐有些不穩，剎那使力拉住，提耶利亞穩穩地回到剎那懷中。
「我回來了、阿雷路亞也回來了、還有洛克昂，我們要一起戰鬥。」剎那說。
「不 論敵人是什麼樣子。所以、放下你的重擔吧。」回過神來，剎那放開扶在提耶利亞腰間的手、停下舞步，兩人面對面站著。
提耶 利亞睜大眼睛。
和當年的洛克昂說著一樣的話，人類都視肩負重擔為一種苦難嗎？現在的提耶利亞多少明白了為別人承擔苦 難是種溫柔，只是自己再也無法為當初叫自己放下重擔的人承擔什麼，只能不斷往前，一廂情願地承擔著那人再也不用感受的重量，改變世界。
但更多的時候腦中佔據的是即 使改變了世界，也不會再回來的人類、一聲一聲人工智能的電子音和心臟一起猛烈敲打著胸腔，他的信仰被死亡奪去、生命被死亡拋棄，驕傲被挫折後又認識了疼 痛，那是第二次的放逐。
「笑一個，提耶利亞。」皇說，手上拿著粉撲，身著禮服的提耶利亞生硬地扯動了嘴角，皇搖搖頭。
「不行喔，再燦爛一點，別害羞。」皇彎下腰來，做了一個燦爛笑容的示範，椅子後方正忙著幫提耶利亞接上同色假髮的菲特也笑著附和，「雖然這麼說有點奇怪， 不過提耶利亞這身打扮真的很適合呢。」
「厄 德さん一定會成為焦點的！」米蕾娜興奮地接口，提耶利亞接過她手中的高跟鞋。
「我 是為了進行任務才潛入的。」說著提耶利亞仔細端詳著高跟鞋，「這是……鞋子？」
「啊，得先穿上這個才行！」皇連忙放下粉撲，尋找一番後拿出兩條薄紗狀物品，「像襪子一樣套在腳上，要拉到大腿哦。」
終於完成裝扮後提耶利亞感到比駕駛鋼彈進行任務還來得折騰，飽滿的胸部十分沉重、穿上高跟鞋步履不穩、走動時微涼氣流從裙襬開衩處流入，絲襪緊貼著大腿 有種麻麻癢癢的感覺。
「菲特、米蕾 娜，去帶我們的司機先生過來吧。」皇一聲令下，菲特和米蕾娜走了出去。
「提耶利亞。」皇用溫柔的聲音叫他，提耶利亞回頭時從鏡中看見自己的迷惑神情。
「什麼事？」
「我們的目的的確已經和四年前不同，然而自己存在的意義，只有靠自己才能找到。」皇說，伸手幫提耶利亞整理頰邊垂落的假髮，「不過這也是一生只能亂來一次 的任務喔，去盡情調查，找到自己的答案吧！」
昏暗的房間裡，利馮茲‧阿爾馬克坐在沙發上別有深意地微笑，悠悠把紅酒倒入高腳杯中。
「天人的覆滅被寫在計畫中，你們四年前就該灰飛煙滅。」和里捷涅一樣的話，利馮茲悠然說來更有幾分自命為神的味道，輕蔑地陳述著。
「我作為接受伊奧利亞委託的人，認為你們錯了。」提耶利亞握緊了拳頭，放逐之後第一次大聲陳述了答案，「是的，我會選擇自己一直相信的道路，就算被認為愚 蠢也好，也要不顧一切！」
心臟鼓動的 聲音大過變得急促的呼吸，這就是自己的意志嗎？經過重重偽裝跑到來對敵人宣告自己的選擇，怎麼看都不是明智之舉，然而腦中重重敲打著重複響起的聲音，吶喊 著除了這條路什麼也不能選、只能如此不顧一切，那是洛克昂告訴他的，他走到這裡就是為了不辜負洛克昂對自己所做的，相當於他的救贖。
利馮茲大笑起來，彷彿聽見他的意念。
「沒想到你被人類馴化成這樣，對那個男人太過放鬆警惕，對洛克昂‧史特拉托斯。」
「比起執行計畫，更看重為家人復仇，愚蠢的人類。」
提耶利亞咬緊了唇，怒火陡地冒起，握緊了藏在絲襪裡的槍。
「這個。」到達地面後，搭乘剎那駕駛的高級轎車前往宴會時，剎那說，遞過手槍和裝著發信器的手環。
「謝謝。」提耶利亞接過，照著皇先前的指示，掀起裙襬，把槍在絲襪內固定好，偏過頭發現剎那直直看著自己。
「要是能夠找到答案就好了。」剎那說，看著提耶利亞拉平繃緊的絲襪，「儘管這麼亂來。」
「是啊。這麼亂來，好像從前我對你說的話。」提耶利亞沒抬頭，裝上手環，露出笑容，「『下次再亂來，我會從背後攻擊你』。」
「亂來也無所謂，這是必須的。」剎那回答，車子繼續緩緩行駛，「從前的我也是這樣，而你終究沒有攻擊我，現在我也會站在你背後。」
提耶利亞不經思考便朝利馮茲開槍，卻打中了牆上的鏡子，手中的槍被另一名變革者打落。
只能撤退了，發熱的大腦極力給出了這樣的答案，提耶利亞打破窗戶縱身跳下時腦中隱約浮 現了「愚蠢」、「亂來」這樣的字眼，落地時感覺自己擦傷不少，不過還能奔跑，會場中的保全人員聞聲全部追了出來，正門處也是一片喧嘩。
這個世界是如此扭曲，讓人厭惡。把這些愚蠢的人全拋在身後，也許自己也是同等地愚蠢。
脫下妨礙步伐的高跟鞋朝後方扔去，費心裝填的胸墊則在從二樓墜落時就和被樹叢勾破的薄紗一起丟在了屋角，衷心後悔自己把槍掉在二樓。繞過轉角時提耶利亞看 見剎那也朝自己的方向奔跑過來，身後跟著另一群追兵，不由得有些驚愕，剎那對自己打出了更改會合地點的座標暗號，遠遠地好像看見剎那露出了淺淺的笑意，也 許是笑自己變得如此狼狽，也許是笑自己搞砸了任務，也許只是錯覺。
果然搞砸了，提耶利亞邊跑邊想，沒發現自己一點也不感到罪該萬死。
03 In the darkness
每一次和沙瑟斯兵刃相向時，剎那總有種即將窒息的感覺。
從幼時被惡意引導著為神而戰，到乘坐著Gundam在戰場上相見時，雖不是每次都落於下風，卻覺得自己離世界扭曲的漩渦越來越近，彷彿要被吞噬一樣。
因為對方不是自己拚命地逼問就能給予答案的人，甚至有可能沙瑟斯自己也沒有答案，只是 本能的惡意扭曲，像宇宙黑洞一樣純然的黑暗。只要想起自己投入戰鬥的意義有可能僅是惡意黑洞的餌食，便有如被層層枷鎖困住一般的窒息感，想要掙脫、想要破 壞一切，儘管越是這麼想自己就離黑洞越來越近，仍然無法遏止像要衝出身體一樣的破壞欲，不被黑洞吞噬的方法就是自己也成為另一個黑洞，但剎那還記得思考。
思緒說不能拘泥於綑綁著自己的過去，然而過去自己追了上來，要求戰鬥，二對一的結果是仍然不敵，不能逃避。
聽提耶利亞向萊爾解釋四年前洛克昂為了報仇戰死的事，過去再度湧上，提耶利亞的神情苦澀，剎那靜靜聽著。
然而萊爾毫不在意，笑著說雖然尊敬哥哥，但無法拘泥於仇恨，於是剎那告訴了萊爾，曾讓洛克昂想殺了自己的過去，然而萊爾只是愣了很短暫的幾秒 鐘。
「就算你阻止了同伴，還是會有恐怖攻擊發生。」萊爾說，彷彿剎那的自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們不是為了過去，是為了未來而戰的。」
提耶利亞聽後掉頭走了出去，剎那沒有離去，只是站在原地靜靜望著萊爾，迷惘和疑惑像玻璃上的霧氣一樣爬滿了心頭。
後來剎那單獨去找了提耶利亞，提耶利亞不願透露潛入舞會時發生的事，托勒密遇到了敵襲，很快地又回到了宇宙，前往L3基地途中，剎那想著萊爾所說的話、遇 到沙瑟斯時自己快要瘋狂的窒息感，以及在舞會時遇見了沙慈的戀人，見到令人驚心的戰爭苦果。
這一切是否有意義呢？為了解開過去的答案、為了償還從前的失誤、為了破壞讓人失望的世界，這樣的戰鬥是否本身就是扭曲，剎那坐在床上，因為疲倦不知不覺 進入睡眠。
四年來流浪的時候，除了庫爾吉斯的戰場，最常夢見的就是戴著眼罩的洛克昂，只是看不清面容、醒來以後也總不記得洛克昂對自己說了什麼。
一開始進入組織時，只有洛克昂給了自己一開始難以習慣的關懷，剎那曾經想過，如果和 洛克昂一起戰鬥，或許就能找到答案，甚至覺得自己死了也沒關係，因為洛克昂一定能改變世界。
然而因為自己的晚到，洛克昂死 在沙瑟斯手下，讓人恐懼的窒息感瀰漫了心頭，炸裂開來的光芒和GN粒子在眼前飄散，即使怎麼呼喊洛克昂的名字，也再也聽不見回應。
洛克昂從失去家人到失去生命，都是自己的錯，也許正因為這份罪過，所以自己在夢中也聽不見洛克昂給自己的指引。剎那想，再也無法入睡，於是出了房間，在面 對宇宙的觀景窗前，看見了提耶利亞。
「洛克昂……」遠遠地剎那聽見提耶利亞的低語，不禁一愣。
對尼爾‧狄蘭迪念念不忘的，一直都不只有自己一人，剎那一直都知道，提耶利亞會學著尼爾那樣對自己開玩笑、對萊爾的態度惡劣、和沙瑟斯戰鬥時幾乎失去理 智。
「剎那。」
正思索著，提耶利亞從玻璃上的倒影看見了他，於是剎那走上前去，兩人並肩看著宇宙。
「死去的人，有靈魂嗎？」剎那還來不及開口，提耶利亞忽然問。
剎那又是一愣，霎時間許多人的面影交錯，父親、母親、許多一起加入KPSA卻都死去的同伴、還有洛克昂。
但那些人從未回來看過自己，關懷也好、帶著憎恨而來也好，但他們一個也沒有出現過。
「這個世界上沒有神，也沒有亡靈。」最後剎那回答，「我從未見過那些死去的人，一個也沒有。」
提耶利亞看起來很沮喪。
「我見過，在這裡。」提耶利亞低聲說，「洛克昂會指引我。」
「像神一樣嗎？」剎那問，「信仰著、為神而戰、相信會因此得到救贖，然而這些都只是錯覺而已。」
「不是的。」提耶利亞說，聲音提高了一點，「洛克昂要我以自己的意志不顧一切地行動。」
「但也是依賴著吧，依賴著那些話來說服自己。」剎那回答，看著提耶利亞，「替洛克昂報仇也是滿足自己，像從前我深信為神戰鬥能進入天國一樣。」
「不是的，你錯了！」提耶利亞大聲說，「不是的！我是因為自己的決定！」
剎那不再說話，怔怔看著提耶利亞轉身離去，那時剎那覺得提耶利亞好像快要哭出來了，但不知道該怎麼辦，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對提耶利亞說這些話，像是指責提耶 利亞時其實是責怪著自己，他只是想告訴提耶利亞，不是為了自己而戰的話很危險，因為所有被信仰的目標都是虛幻的，自己信仰著Gundam的同時犧牲並錯失 了那麼多生命如洛克昂，帶來了戰爭的苦果如沙慈和路易絲，世界卻毫無改變，為了挽回這些他只能繼續破壞。
剎那想讓提耶利亞知道，必須為自己而戰，別像他或洛克昂一樣，但不知如何表達。
「各 位，瑪莉烤了蛋糕，一起來吃吧。」
阿雷路亞在牆上閃出的通訊螢幕上連聲音都帶著溫暖笑意，剎那愣了一愣，看離測試Double 0的 時間還有一陣子，於是走向L3基地的廚房，看見大家都在。
瑪莉帶 著羞澀的笑容，把切好的蛋糕放在盤子上，菲特和米蕾娜幫著遞給每一個人，阿雷路亞顧著在旁邊傻笑，解釋瑪莉早就想做點什麼給大家但托勒密上資源不足，皇小 姐把酒倒進杯子裡被驚呼著說在場有未成年的孩子，萊爾和新來的艾紐在一旁談得似乎很開心，大家圍著桌子，一片安詳氣氛中剎那有些不知所措，便遠遠退到了後 面，靠在牆邊。
上一回與現在相似的情景，是好久以前在地球送提耶利亞回宇宙的時候，那時他們都生硬而疏遠，只有洛克 昂不同，總試著聯繫起每一個人，請他喝牛奶。
想起了洛克昂，剎那抬起頭來，看見眼前出現了一個杯子，裝著熟悉的白色飲料。
提耶利亞拿著牛奶遞向他，表情有些複雜。
「四年來你依舊是Meister中最矮的。」
剎那默默接過，提耶利亞站到旁邊，也靠著牆，雙手抱胸，看著桌邊的每一個人。
「決定重新行動時，大家都有想過也許再也無法回到這裡，只是對現在的世界一致感到不滿，儘管準備了四年仍欠缺周詳計畫，還是行動了。」
「嗯。」聽不清話中真意，剎 那只是應了一聲。
「現在的每個人都是曉得自己在做什麼，才搭上托勒密的。」提耶利亞說，「有一天我一定會告訴你，和之 前不一樣的答案。」
「我等著。」剎那回答，看見阿雷路亞端了兩塊蛋糕朝他們走來。
「別躲在角落啊，你們兩個。」阿雷路亞說，把蛋糕分別遞給他們時看見剎那手中的牛奶，阿雷路亞會心一笑。
「四年來一直有在喝嗎？剎那。」
「是啊。」剎那下意識地回答。
「他說謊。」提耶利亞自然地接話，阿雷路亞先是一愣，接著大聲笑了起來，讓桌邊的人全部轉過來想知道發生什麼事，在阿雷路亞笑得斷斷續續地解釋後所有的人 都面露笑容。
TBC
